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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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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

嘴很毒人走了以後,虞禾又繼續練劍。等到該交接的時間才回到罪牢,整個人都像是脫水的魚般奄奄一息。周師兄來辦事,正好瞧見了虞禾的模樣,笑道:“又在修煉,虞師妹將自己逼得這麽緊做什麽,你也有什麽大仇要報不成?”

虞禾喪氣地搖搖頭,忽然問他:“周師兄,像我這般根骨差的人,用什麽法子才能提高修為?當真一輩子都無法修成大道了嗎?”

周師兄聽到這話,扭過頭看了看四周,而後拉著她往角落走,壓低聲嚴肅道:“你可莫要聽這些邪修妖言惑眾起什麽歪心思,修道路上沒有捷徑可走,一切都要付出代價,魔法邪術摧殘心智,你萬不能……”

虞禾楞了一下,連忙道:“師兄誤會了,我不是這個意思,我只是最近修煉毫無進展,總覺著仙途無望,沒想著不學好。”

周師兄的神情這才松弛下來,拍了拍虞禾的肩,說道:“我就說,虞師妹心善又討喜,哪裏像那幫心志不堅的,半個月就被忽悠到心術不正……”

緊接著他又說:“何況根骨差也未必終身是廢材,要我說一樣能有大的造化,咱們悔過峰就有一個。”周師兄說著,指了指腳下。“他人就在這兒。”

虞禾心生疑惑,皺眉道:“罪牢中的囚犯?可師兄不是說他們是邪魔歪道不能學嗎?”

“不是,我是說峰主!他就是出了名的天資差,但你看他如今不也是威名赫赫。”

緊接著,周師兄壓低聲,向虞禾敘述了一些過往。

悔過峰峰主鶴道望,是棲雲仙府在陣法上有著最強造詣的修士。

然而最早的時候,他其實是一名劍修。

在凡間的時候鶴道望是家仆之子,常受人欺辱,後來拜入棲雲仙府,同樣因為根骨太差,師兄弟將各種雜活累活丟給他,時常讓他背黑鍋。而鶴道望又是不服輸的性子,一張嘴也著實毒辣可恨,藥宗常常能見到他的身影。或許也是因此,才讓他更加不肯松懈,比任何人都渴望變強,旁人練一個時辰,他便練三個時辰,沒日沒夜地修煉,看遍藏書樓的劍譜。

每次除魔衛道他總是沖在前頭,渾身骨頭都不知道碎過多少次了,當真是拿命在修煉,整整一百年,他終於突破了境界,獲得了參選三秋競魁的資格。

說到此處的時候,周師兄長嘆一口氣。“然而那一年,出了一個劍道天才。”

百年間,有資格被稱為天縱奇才的劍修只有一人。

“十三歲,那一年謝衡之才十三歲。”周師兄說這話的時候,頗有點咬牙切齒。“峰主就是敗在了他手上,從此棄了劍修的路。”

天才與廢材之間的差距,遠比雲泥之別更令人絕望。

鶴道望棄劍後,毅然離開仙府四處游歷學習術法。也因此生了心魔,是唯一一個三次入魔,三次堪破迷障的奇人,每一次都是突破,同時也經歷了非人的痛苦,才有了今日的一身修為。

鶴道望多次重鑄血肉,憑借著心智挺了過來,個中苦楚非比尋常,卻也算因禍得福。也是因為他曾入魔多次,更能了解走上邪路的人,掌門文尹君力排眾議,將悔過峰的峰主之位交予他。

聽到此處,虞禾忍不住問:“入魔還能提升修為?”

她說這話的時候,目光中透露出躍躍欲試。

周師兄聽虞禾抓錯了重點,氣得眼睛都閉上了,沒好氣道:“我說你……”

“你可以試試。”

身後忽然傳出一道聲音,嚇得周師兄猛地一抽,見到眼前人差點直接跪下去。

虞禾回過身發現是在竹林說她是廢材的人,正要出聲詢問,遠處的火月姬就扯著嗓子大罵了起來。

“鶴道望你個背信小人!謝衡之根本沒來!等我出去,抽出你的舌頭,撕爛你……”

只見鶴道望輕輕一擡手,指尖似有雷火閃爍,只是一個眨眼的瞬間,牢中的火月姬發出一聲慘叫,尖利的叫罵聲戛然而止,方才還吵嚷的牢房在他此舉過後鴉雀無聲。

周師兄低著頭不敢朝鶴道望看,只極小聲地喚了一聲:“見過峰主”。

虞禾僵在原地,一顆心七上八下,又緊張又心虛。然而鶴道望只是從她身邊經過,除了一聲冷笑,再無其他的話。

等人走遠了,周師兄才長籲一口氣,拍著胸口說:“幸好峰主沒計較。”

“峰主怎麽在這兒?”虞禾慶幸自己在竹林的時候沒有罵人,否則的她的下場一定很難看。

“我方才不是指過了嗎?”周師兄嘆氣。

“我以為師兄你指的是悔過峰,誰知道指的是罪牢。”虞禾也嘆氣,幽幽道:“我方才在修煉的時候撞見峰主了,他還說我是廢材。”

也難怪他提到謝衡之的時候面色不佳,像他們這樣的資質,天才的存在只會將他們的刻苦映照得更為可悲。

周師兄對此倒不意外,只是說:“悔過峰的外門弟子多是廢材,比這難聽許多的話峰主都說過。這根骨已是天定,唯有足夠的恒心可以彌補,只是這恒心難得啊……”說這話的時候,他臉上有幾分若有所思。

周師兄說著,忽然又想起一事,問她:“對了,你前些日子不是說想要換一把上乘的好劍嗎?八寶法門的鑄劍師性情古怪,以你現今的修為去了,少不了被他一頓諷刺。正好峰主吩咐我隨萍香山的人去采買,你同我一道去吧,便是挑不到合你心意的劍,也能當做是去見世面。”

有這種好事,虞禾自然是立刻應下了。

次日午後,他們與萍香山的弟子匯合後,便朝著定昏鬼市去了。路上有人註意到頭頂有一閃而過的劍光,驚呼道:“又是劍宗的人?”

虞禾也仰起頭,看著那些弟子禦劍而過,身形宛如流光般縹緲,剎那間便了無蹤影。

“聽說平秋宮被魔族餘孽找上了,這事定是交給了劍宗來辦。”

“應當不止,我聽聞花月道宗也摻和進去了。”

“那謝衡之呢?”說這話的人語氣不掩好奇,甚至稱得上有些興奮。“這次遇上十二樓,他總該要出手吧?”

“你沒聽說他閉關了嗎?再說了,他要能去,還用得著這麽多人?”

一行人議論紛紛,虞禾站在他們中間,緘默著並不應和他們的話。

直到如今,聽人提及謝衡之這個名字,她仍是會莫名地生出一種無所適從來。

——

悔過峰要采買的是名為錆鐵的一種靈石,經過特殊的淬煉之法後可用於鎮元封靈,罪牢的囚犯身上都有錆鐵所制的鎮元釘。之前萍香山的弟子圖便宜,在鄉鎮上的市集采買,結果買到了假的錆鐵,連帶著陸萍香也被鶴道望指著鼻子痛罵,這一回才特意讓悔過峰的弟子跟著到鬼市來。

定昏鬼市每當人定時分開市,卯時閉市,是修士用於交易的市集,也是規模最大的一種。共分東西南北四界,中州有一西一東兩個定昏鬼市,卻不屬於任何仙府的轄地,裏面多是修道之人,其間魚龍混雜,邪魔外道不在少數。

鬼市雖無律法管制,卻自有一套規矩,任何人不可在此爭執打鬥。即便是互殺對方全家的血仇,進了鬼市的地界也要偃旗息鼓。

其實許多年前,謝筠帶她來過一次,為的是讓她能夠修煉,那個時候他易了容,她還不明所以地打趣他。

鬼市裏的人衣著各異,有的人長得奇形怪狀,賣什麽東西的都有。謝筠拉著她的手,一刻也沒有松開,有的攤子上掛著血淋淋的肝臟,她嚇得不敢睜眼,謝筠就拍拍她的肩膀,安慰道:“只是些異獸,不是人。”

他拉著她穿過昏暗的街市,溫聲說:“跟著我,不要害怕。”

虞禾再次踏入鬼市,在同樣血淋淋的攤子前,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過往,腳步也跟著慢了下來,只是這一次她卻不覺得有什麽可怕。

就像是小孩子摔傷後,在母親面前會委屈地哭,獨自受傷時反而會一聲不吭爬起來。知道沒有人可以依賴的時候,人自然而然會變得更堅強。

“虞師妹,想什麽呢?”周師兄回過身喊她,提醒道:“當心走丟了。”

虞禾小跑著跟上去,問他:“錆鐵買完了,師兄現在要去哪兒?”

“給你挑一把好劍”,周師兄沖她招了招手,而後在一個賣靈器的鋪子前停下。

“你修為尚低,太好的靈器駕馭不了,不如先選一把稱手的,沒錢就走悔過峰的公賬,等你能接任務了再把錢還上就成。”周師兄說著就和攤主交流了起來,一邊將挑好的劍往虞禾手裏送。“多試試,不行再換。”

虞禾分不出太大的差別,只在手裏比劃兩下便遞了回去,周師兄心不在焉地說:“罷了,再往前走,多看幾家鋪子。”

她聽話地點點頭,猶豫了一下,說道:“師兄,不必走公賬了,我身上的銀錢應當足夠。”

周師兄瞥了她一眼,長嘆了一口氣,幽幽道:“原來也是個有家底的大小姐,怎麽現在的有錢人都想不開來修道了,快活享樂多好……”

師兄說著搖搖頭,領著她一路往前走,最後卻在一個賣首飾的鋪子前停下,拿起一支珠釵往她頭上比劃。

虞禾惶恐到直擺手:“這不合適,師兄太多禮了,我不能……”

周師兄白了她一眼,冷笑道:“你想得美,這是給你宋師姐買的,她生辰就要到了,我也不曉得你們這些姑娘家喜歡什麽,所以才帶你來幫著選選,少自作多情啊。”

說好是為了給她買一把好劍,原來只是順道。

看破不說破,虞禾在心底腹誹了兩句,倒也沒放在心上,認真地幫忙挑了起來。

兩人正說著話的時候,就聽到來時的方向隱約有嘈雜聲響起,虞禾扭頭去看的時候,師兄正包好了珠釵付錢,頭也不擡地說:“估計又是有人砍價太過,和鬼商吵起來了,沒什麽大……”

“事”字還未出口,一道來勢兇猛的罡風劈過來,危急關頭,周師兄佩劍出鞘及時擋下,劍身被撞出一聲脆響,連帶著他人也被震出三丈遠。

虞禾被護在他身後,險險就要喪命,反應過來嚇到連話都說不出來。罡風所到之處已是一片狼藉,除了少數擋住這威力的鬼商外,其他都是連人帶物一同粉碎。一時間血肉橫飛,滿目瘡痍。

“劍宗的人?”周師兄瞥見地上被罡風震來的半截屍身,正要上前細查,又是一道凜冽劍氣劈過來,二人連忙閃避。

隨著劍氣趕到的,除了棲雲仙府的一眾門徒,還有緊隨其後的魔族餘孽。

虞禾才站穩,便聽到有人喊:“把人帶走,我們斷後!”

鬼市的法陣被打鬥的人一層層觸發,即將引來此處的守衛對犯禁之人處刑。周師兄的修為在鬼市的結界下用不出瞬行,只能拽著虞禾一路狂奔。

有花月道宗的弟子先認出他們是仙府的人,忙拖著平秋宮的少主跟上來,喘著氣說道:“劍宗的人快擋不住了,快幫我一起把人送走……”

話音未落,又有魔族緊跟上前,兇猛的掌風襲來,幾人又是慌忙躲避,場面一時間亂作一團。

劍光術法四處亂飛,所見之處房屋損毀,景物摧折,殘肢爛肉落了一地。虞禾哪裏見過這場面,心都快吊到嗓子眼兒了,只能跟著幾位師兄又跑又躲。

眼看著鬼市的出口近了,忽然一道劍氣以勢不可擋之勢凜凜而來,將前方的道路直接劈開一道數十丈深的溝壑,激起漫天飛沙走石,也擋住了他們的去路。

塵土漸漸消散之時,從中露出一道人影,他手輕輕一擡,迅速聚起的魔氣化形為爪,將虞禾他們後方的花月道宗弟子直直拖到他手中。

方才那道劍氣之迅猛,若不是方才後方琴音一震擋住了他們的腳步,只怕此刻幾人都要與這四散的塵土一個下場了。

幾人皆是心有餘悸,見到有同門被抓,周師兄立刻出劍去救,那人卻斜睨了他一眼,輕輕一撥便擋開了劍招,而後五指一合,不費吹灰之力地捏爆了那名弟子的腦袋。

虞禾被嚇懵了,周師兄也沒好到哪兒去,兩人都是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。

“師兄!”身旁同伴丟開平秋宮少主,一聲怒吼祭出法器便要迎上去拼命。“樓疏雨納命來!”

與此同時,數道劍氣從四面八方交錯而來,齊齊朝著樓疏雨攻去。

周師兄推了虞禾一把,順手往她衣服裏塞了個東西,急切道:“虞師妹,你帶著人先走!”

虞禾自知靈力低微,留下只會礙手礙腳,轉身就要跑,顧不得身後襲來的魔氣。

樓疏雨顯然是註意到了他們的動靜,冷笑道:“今日誰也走不了。”

說罷,他手持無憾生,一招襲來,劍光攜著逼人的魔威斬向他們,而他們的腳步在此刻竟是難以挪動半分。劍宗弟子列出劍陣試圖擋下此招,然而在強悍無匹的修為前,劍陣如紙一般碎裂開來,無憾生的劍氣銳不可當,迎上劍氣的幾人眨眼間便被斜著劈成兩半。虞禾身前的周師兄當著她的面,活生生被刀斬開,幾丈之外的虞禾也被灑了一身熱而腥的血。

劍氣震出數丈遠後,疼痛讓虞禾意識模糊,連手臂都擡不起來,只能躺在血泊中,感受身體的熱度在流失。或許是有幾位師兄在她之前受創,削減了幾分威力,才讓她不至於也被劈作兩半。然而樓疏雨那一招,依然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,從左肩一直到右腰側,幾乎將她的腰腹都劃開。

停在半空中的樓疏雨見到她沒死,神情中似有幾分意外,於是緩緩朝著她走來。

虞禾的眼睛都被血模糊出一團紅,她瞇著眼睛,口中不斷湧出猩紅。

正在此刻,一個粉衣身影迅速襲來。師清靈手持相思劍,一式流風回雪擋住了樓疏雨的腳步。

然而不過三招,師清靈便慘敗在他手下,相思劍被打飛出去,師清靈則是被一掌擊中,摔落在地後猛地吐出一口血。

“暉陽劍宗果真是無人了。”樓疏雨面帶譏諷,擡腳就要朝著師清靈的頭踩下去。忽然間,一股強大的劍意讓他停下動作,他眉頭一皺,轉而立刻迎起無憾生去擋。

刀劍相接的一瞬間,劍氣如波紋般迸射開來,百裏內地動山搖,天地之中隱隱聽見一陣嗡鳴聲,不過片刻,目之所及的草木盡數被凜然劍氣掃蕩開,山河失色。

虞禾躺在血泊中,疼到幾乎發抖,卻聽見有人激動到又哭又喊。

“是破妄!大師兄來救我們了!”

“謝衡之!是謝衡之的劍!”

“謝衡之來了!我們有救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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